滬寧鐵路殺人拋尸案偵破始末
林榮貴/文
“不得了!不得了!鐵軌旁邊好像有一顆人頭!”
2008年3月15日,上海鐵路公安局昆山站派出所巡線保安員陳建強在鐵軌邊發現了一顆人頭。他這一意外發現,拉開了一起涉及皖蘇滬兩省一市殺人拋尸惡性案件的偵破序幕。
經過鐵路警方20個晝夜的奮戰,這起震驚華東地區的殺人拋尸案件,隨著王賓、趙蘇云等5名犯罪嫌疑人被抓捕歸案,終于水落石出……
2008年10月27日上午,上海鐵路運輸中級法院依法公開對這起故意殺人案件作出判決,以故意殺人罪判處王賓死刑,判處趙蘇云死緩,并剝奪二人政治權利終身。
鐵軌邊驚現“無名”頭顱
2008年3月15日下午2時許,上海鐵路公安局昆山站派出所的巡線保安員陳建強由東向西沿著京滬鐵路進行例行巡查。當巡至京滬下行線1391km+388m處(昆山至蘇州區間)時,陳建強突然發現在路基邊的草叢中有一顆類似人頭的圓球形物體,他頓時嚇出一身冷汗,本能地倒退幾步。片刻之后,他鼓起勇氣再次上前仔細查看,發現頭顱已被嚴重毀壞,好像是被人有意而為。
“不得了!不得了!鐵軌旁邊好像有一顆人頭!”驚慌失措的陳建強隨即向昆山站派出所報警。接到報案后,該所的值班所長王署光馬上組織民警火速趕到現場,在確認圓球形物體確是一顆人頭后,迅速封鎖了現場,同時向上海鐵路公安處指揮中心報告。
在時速達到200公里以上的滬寧鐵路線旁出現了人頭,引起了鐵路警方的高度重視。案情迅速被上報到上海鐵路公安局。一小時后,局長范福明率領刑偵技術人員從上海趕往昆山現場開展調查。
經查,現場鐵路兩側都有護欄網片,下行線外側是魚塘,上行外側是樹叢,一般人無法接近鐵路。無名頭顱在下行線外側4.5米的草叢中,頭顱骨片呈開放狀,內無腦漿,鼻尖和兩耳被切割,臉部有刀傷、鋸傷,頭發較短。民警發現,在距頭顱東西兩側6米范圍內的草叢中,各有一塊不規則狀的顱骨碎片。而在現場周圍,護欄設施未遭破壞,鋼軌上沒有發現被輾軋過的痕跡和血跡,路基周圍也未找到人體軀干,鐵路交通事故的可能性被迅速排除。據此,警方初步認定這是一起殺人拋尸的惡性案件,而且鐵路不是殺人的第一現場。
“無名”頭顱來自何方
案發后,警方連夜召開了首次案情分析會。憑借敏感的職業嗅覺,偵查員們各抒己見,作出了種種假設和偵查實驗。
假設一,作案人將頭顱從鐵路外面扔進來。偵查員通過觀察,發現鐵路兩側都有隔離網隔離,而且在隔離網的外側分別是數十米寬的魚塘和樹叢,作案人難以靠近鐵路,僅靠人力根本無法將頭顱扔到鐵路內。
假設二,作案人將頭顱從運行的貨物列車上拋下來。作案人若想毀滅證據,其心態就是扔得越遠越好,而現場路基兩側距護欄約5米,作案人若在沒有車頂的貨車上只要稍微用力,就可將頭顱拋到鐵路護欄網外面,但無名頭顱卻在路基旁的草叢里,不符合從貨車上扔下來的特征。
假設三,作案人將頭顱從旅客列車上拋下來。根據現場條件分析,這種可能性最大,但案發現場分上行線(上海開往北方)和下行線(北方開往上海),這里每天通過的列車達100多對,涉及9個鐵路局、近百個城市,作案人從何處上車?又從哪趟車上將頭顱拋下來,一切都是未知數。
警方決定第二天重新勘查現場。技術人員對現場環境進行仔細復查,結果在無名顱骨現場21-23號電線桿之間的下行線道芯、路基及上下行軌道當中,發現了20余處白色漿狀物和少量的頭皮和毛發,形成了一道由東向西、長約42米的軌跡,應該是上行列車拋物所致。
那么,從列車上向窗外拋擲物品,是否會掉落在鐵軌的道芯內?專案組決定做一次實驗。偵查員購買了一個羊頭,在同一區段、同一方向從飛馳的列車上向窗外拋下去,結果三角形的羊頭落地后馬上反彈起來,高度超過列車的車頂,再次落地后快速滾向另一側鋼軌的路基外,前后距離近30米,與無名頭顱留下的活動軌跡吻合。
通過偵查實驗,結合對巡線保安人員和鐵路職工的調查,警方判斷無名頭顱應從夜間行駛的上行列車上被人拋下。查清這個問題,對于確定偵查方向,追查尸源以及鎖定犯罪嫌疑人都十分重要。
大海里撈出“無名”死者
3月18日,上海鐵路公安局成立由副局長田慶貴親自掛帥的“3·15”專案組,從全局范圍內抽調了刑偵、技術等部門的60余名精干警力開展專案偵查。
由于無名頭顱部分殘缺、面部被嚴重毀容,給查找尸源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困難。專案組特請上海與南京等地法醫專家會診,推算出死者的年齡及死亡時間。同時,邀請公安部刑偵專家張欣畫出死者的模擬頭像,在鐵路沿線各省市進行排查。專案組深入有關車站,對案發期間的當班職工、保安、保潔員等進行訪問,并對經過案發區段的45趟重點列車,逐一上車開展調查,尋找拋尸線索。
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內,1萬多份協查通報被迅速發放到鐵路沿線各公安機關,4萬多份尋人啟事也被迅速張貼到鐵路沿線的各個城市,上海電視臺、浙江電視臺與江蘇電視臺專門播放了“3·15”案件尋人啟事。
3月31日,案情出現了意想不到的進展。
當天晚上,安徽蚌埠市的張先生到火車站購買火車票,他剛踏進票房便被貼在墻上的一份尋人啟事吸引,原來上面一幅死者模擬畫像竟與自己朋友王某的哥哥長相相似,張先生馬上將這條信息告訴了王某。
王某的哥哥叫王文濤,安徽省蚌埠市人,失蹤已十多天。王某接電話后雖然連連聲稱“不可能”,但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火車站。看到模擬畫像時,王某頓時失聲痛哭。
專案組立即派員找到王某。據王某介紹,其哥哥王文濤平時喜歡打麻將,3月10日晚上從某棋牌室出來后便失蹤,他和家人多方尋找,至今下落不明。4月2日,通過有關法醫學鑒定,警方證實安徽蚌埠市的失蹤人員王文濤正是本案的死者。
為再婚伙同男友殘殺前夫
在確定了死者的身份之后,專案組迅速圍繞著死者生前的社會關系展開排查。警方在調查中了解到,王文濤與其前妻趙蘇云自2006年離婚后,仍然保持著同居關系,但趙蘇云同時又與另一名男子王賓關系曖昧,兩人曾準備結婚,但遭到王文濤的恐嚇和阻撓。
王賓也是安徽蚌埠人,但長期在上海開“摩的”,1年前喪妻。王賓在喪妻1個多月后,便認識了比自己大4歲的老鄉趙蘇云,在趙蘇云離婚之后,兩人很快便同居了。經偵查,王賓于2008年3月10日曾去過蚌埠,3月12日返回上海,3月14日又去過昆山和蘇州一帶。
據此,警方判斷死者的前妻趙蘇云和其男友王賓有重大作案嫌疑。2008年4月3日,上海鐵路警方迅速出擊,在蚌埠和上海先后將趙蘇云和王賓兩名犯罪嫌疑人抓獲。
經審訊,趙蘇云及其男友王賓交代了作案過程。原來,兩人為了順利結婚,曾經多次預謀殺掉從中作梗的王文濤,而這一次,兩人經過精心策劃,終于以極其殘忍的方式清除了這個障礙,但卻把自己也送進了牢房。
趙蘇云,現年44歲,安徽蚌埠人,面目清秀,人到中年,風韻猶存。
“我有說不出的苦衷。你知道么,王文濤死了,解脫了,可現在我更痛苦。給他公道,誰來還我公道?”趙蘇云坦承自己是一名殺人嫌疑犯,但又稱自己也是一名“受害者”。
趙蘇云出身農村,家境貧寒,但長相姣好,20年前嫁給了第一任丈夫李某,使她從農村來到城市。婚后不久,李某就在外面亂搞,最后被判刑,趙蘇云毫不猶豫地與其解除了婚姻關系。
1990年,趙蘇云認識了在蚌埠某建筑公司工作的王文濤,從相識到相愛,很短的時間里兩人就走上了婚姻的紅地毯。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一年后,兩人的第一個兒子東東出生時,矛盾出現了。“當時東東是繞臍生(臍帶繞在脖頸上,出生就嚴重缺氧),要進行搶救,輸氧輸血。”令人意外的是,醫院讓王文濤驗血后竟發現血型不符,最后只能從血庫找血。
新生兒和父親的血型不符,王文濤對此耿耿于懷,并很快找到了情婦劉某,徹底冷落趙蘇云。
東東屬于先天性癲癇,盡管趙蘇云一直為東東治療而四處奔波,王文濤對此卻不聞不問。“東東就是因為治療無效而夭折的,只活了15年。”每說到這事,趙蘇云就淚如雨下。
生下兒子幾年后,趙蘇云和王文濤又生個女兒小雪,但兩人的關系卻一直沒有緩解。2006年,趙蘇云在殘疾兒子去世后,更加心灰意冷,也使趙蘇云對王文濤少了一份依賴,多了一份仇恨。因為十幾年來,她逆來順受,為的就是讓兒子有一份生活保障。
辦完兒子的后事,趙蘇云就向王文濤提出離婚要求。本以為王文濤會大鬧一番,令趙蘇云意想不到的是,一貫張口罵人、脾氣暴躁的王文濤,居然爽快地同意了離婚的要求。
不久,趙蘇云便認識了剛喪妻的王賓。據趙蘇云講,王賓體貼女人,關心孩子,為人本分,十分勤快。“我和王賓在一起,就像小孩一樣,天天感到快樂,王賓給我的是幸福,我真心愛他!”
離開了已經不愛自己的男人,遇到了對自己溫柔體貼的王賓,趙蘇云以為自己的日子苦盡甘來。可沒想到,這只是另一段噩夢的開始。
“去年,王文濤母親去世了,他居然又找到我,多次要求復婚,讓我看在8歲女兒的份上,再給他一次機會。”趙蘇云幾乎不敢再回憶這段過去。
盡管趙蘇云并不同意復婚,但生性霸道的王文濤找到她的住處,強行留宿。趙蘇云不同意,王文濤就威脅道“不讓我住,就對你的全家不客氣”。趙蘇云深知王文濤的性格,為了家人的安全,她只能選擇忍氣吞聲。
孰料,早已把趙蘇云“吃透”的王文濤,得寸進尺,不僅留住,“還常常逼迫我和他發生性關系,甚至在肉體上折磨我,虐待我。更可惡的是,明知我已經與王賓相戀,卻不許我與王賓接觸,更不能結婚,否則就將我倆統統干掉。”
趙蘇云無法忍受這種局面,卻又無力抗拒。她和王賓曾想一起離開蚌埠,擺脫王文濤,但王賓的女兒正在讀高二,將要參加高考,暫時不能搬家,只能忍氣吞聲。
2008年3月7日,趙蘇云與王文濤再次發生爭吵,王文濤連夜要去找王賓的女兒報復,被趙蘇云苦苦攔住。但王文濤惡狠狠地說了一句“我還要報復王賓,讓你終身后悔!”此話令趙蘇云徹夜未眠。
“除了除掉王文濤,已經沒有別的選擇。”趙蘇云認為這是她重拾幸福的唯一途徑。
當晚,趙蘇云就與遠在上海的王賓通電話,她要求王賓采取行動,做掉王文濤。一個殘酷的殺人計劃就這樣開始了。
王賓,1968年生,初中文化,安徽蚌埠人。案發前一直在上海以開“摩的”為生。
2008年3月10日,王賓假借討債之名,從上海雇傭了曹通、趙榮江和王俊堂三名幫手,當晚乘火車到達蚌埠。次日凌晨,在趙蘇云的住處將陷入埋伏的王文濤制服。隨后,趙蘇云和王賓兩人趁機將王文濤殺害,而曹通等三人在得到20 00多元的討債酬勞后,便返回上海。
3月11日、12日,趙蘇云和王賓兩人分別購買了菜刀、斧頭、塑料袋以及編織袋等作案工具,由王賓在趙蘇云家中的廁所內對王文濤的尸體進行分解,并裝入編織袋。3月12日晚,王賓找到開貨車的一名朋友,謊稱“帶點羊肉回上海販賣”,順利地將尸塊運到他在上海虹鎮老街的暫住屋內。
3月13日,王賓再次對尸塊進行切割,并用自己的摩托車將骨頭和肉組織等分批拋入上海浦東新區的小河和公共廁所內。同時,又將死者的衣物焚燒掉。事后,為逃避警方偵查,王賓將分尸現場沖洗得干干凈凈。
3月14日晚,為了迷惑警方,王賓乘坐上海開往北方的列車,在昆山至蘇州區間把死者的頭顱偷偷從廁所窗戶拋出,然后在蘇州下車,連夜返回上海。
王賓作案手段之殘忍,令人匪夷所思。當辦案民警問其原因時,王賓坦言他這么做也是迫于無奈。
事情追溯到王賓與趙蘇云的相識。2006年,剛剛喪妻的王賓和趙蘇云相遇。
“當時她還沒有離婚,但在辦理離婚手續,她老公王文濤是個無賴,長期對她不好,這個事也是街坊鄰居都知道的。 ”
不知道是出于同情還是憐惜,王賓開始有意接近趙蘇云。隔了一段時間,趙蘇云告訴王賓一個好消息——她和王文濤離婚了。此后,二人很快便同居了。
然而,王文濤并不甘心與趙蘇云離婚。今年2月,三人的矛盾沖突開始激化。
王文濤提出與趙蘇云復婚但遇到趙蘇云反對。惱羞成怒的王文濤不僅對趙蘇云胡攪蠻纏,還揚言要報復王賓。對此,王賓在趙蘇云的極力勸阻下,強壓怒火。因為趙蘇云知道王文濤是個蠻不講理的人,王賓不是他的對手。
然而,王文濤卻根本不把王賓的忍耐放在眼里,甚至還以自己的方式對王賓發出了“挑釁”。2007年9月,王文濤糾結了一幫人到王賓家里,把他家的東西都砸了。
盡管如此,王賓還是選擇忍耐,他知道和王文濤這樣的人針鋒相對,自己也未必能占上風,“何況我還有個女兒在蚌埠,我又不在家,我怕他對我女兒不利。”
之后,這對情敵的關系變得矛盾重重起來,王文濤不許趙蘇云再和王賓來往,而王賓也誓死不肯離開趙蘇云。
到了2008年2月份,雙方矛盾尖銳。“春節前后,趙蘇云的弟弟‘小三’因為要替姐姐出氣,去找王文濤打架,王文濤吃了虧,就揚言要讓趙蘇云和我‘以后日子不好過’,并有害我女兒的跡象。”對此,王賓忍無可忍。
“你,敢不敢做掉他?”趙蘇云這一問,讓王賓明白,這一次,忍無可忍的不止是他一個人。
“敢,當然敢,不是答應了‘愿意去拼命’,不是說了‘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嗎,還有什么不敢?”那天,恰好是 2月14日,情人節。
之后不久,兩人打算先用迷魂藥將王文濤迷暈,再伺機除掉王文濤,但因為嫌藥價太貴,兩人再次放棄了謀殺計劃。
不久,王賓又生一計。他找到了和自己一起在上海開“摩的”的老曹等3人,假稱自己要綁架一個人,目的是為了討債,讓他們“幫把手”,他們答應了。
2008年3月10日那晚,王賓帶著老曹等3人,從上海乘火車到達蚌埠。次日凌晨,他們沖進了趙蘇云家,也就是王文濤的暫住地。他們事先準備了繩子和封箱帶,一沖進門,直接把王文濤按倒在床上,王賓負責壓住他,其他人則用繩子把他五花大綁起來,并用塑料封箱帶將其嘴巴和眼睛封住。
制服王文濤后,“老曹”他們拿了一筆錢就離開了,只留下王賓和趙蘇云解決“個人恩怨”。兩人找了幾個黑色塑料袋,把王文濤從床上拖到地板上,然后再用塑料袋套住他的頭,輕輕打了個結。
幾分鐘后,王文濤的心臟停止跳動,鼻子里流出了一堆血。
三名幫兇面臨牢獄之災
繼王賓和趙蘇云被警方緝拿后,2008年4月5日、6日,曹通、趙榮江和王俊堂等3名涉案幫兇也在上海分別落網。后經檢察機關批準,這三人被上海鐵路警方依法逮捕。
據辦案民警介紹,曹通等3名幫兇看起來非常無辜,但是實際上,他們所采取的伏擊行動,已經完全超出了討債的范圍,達到了非法拘禁他人的程度,而這一點,三個幫兇應該是都能認識到的。
同時,警方還指出,這起案件中折射出來的悲劇色彩,還是應該引起人們的關注。作為殺人嫌犯的趙蘇云,如果王文濤從中作梗的事實確實存在,那么對于趙蘇云來講,她同樣是一名受害者,她完全可以通過合法的途徑來解決與王文濤的問題,但是她卻選擇了一條法律所不允許的道路,并且是用最為殘忍的方式除掉了這個所謂的“障礙”,既害了自己,又害了別人。